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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仓华友，人跌傻了。”

3月8日晚，股友小杨给女朋友庆祝完节日后，打开账户，浙江华友钴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友钴业”）的暴跌让他一阵哀叹。

令人奇怪的是，华友钴业的暴跌竟然源自于一家并未在A股上市的神秘民营钢企——青山控股集团（以下简称“青山集团”）。

而这场蝴蝶效应的源头则是一种并不为大众所熟知的金属，镍。

2022年春，英国伦敦，芬斯伯里大道广场上寒意涌动。

坐落于此的全球顶级金属期货交易机构LME（London Metal Exchange）在3月8日上演了一场史诗级“多空大战”，让有着145年历史的LME“怒拔网线”。

8日20时，LME作出决策，当日的镍期货交易无效，以3月7日为准，并暂停镍期货交易，推迟所有现货镍合约的交割。

图源：路透社

此举被业内人士形容为“拔网线”。

据路透社，Kingdom Futures分析师Malcolm Freeman称，伦镍价格飞升的原因是两家主要交易方对峙，“有一个非常大的空头和一个非常大的多头一直在较量。”

简单来说，期货市场之所以被称为市场，自然也存在买方（逼空，攻）和卖方（空方，守），但是这个市场上流通的并不是具体商品，而是合约。由于卖方手里现货或者库存不足，无法按合约期进行货物交割，买方便能让卖方承担巨额亏损。

据多方消息，疑似瑞士巨头嘉能可在地缘风波正起之时，趁机在期货市场“围剿”逼空一家世界500强企业、来自中国温州的青山集团。

青山集团正是处于守方位置。

3月8日，LME镍期货持续拉涨，连破6万、7万、8万、9万美元关口，一度达到每吨100680美元。两个交易日大涨210%，刷新纪录新高。

青山集团持有20万吨镍期货合约空单。如果按照原定的3月9日交割日期，青山集团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拿出现货，拿不出来就要违约承受巨额损失。

由于俄乌局势，国际市场对俄罗斯制裁加码，俄镍被“踢”出交易所。少了一个重量级供货商，青山集团的高冰镍又非LME所定规格，摆在青山集团面前的似乎只有被“赶尽杀绝”一条路。

青山别哭，我带你出。

第一次转折源于LME的火速出手。镍金属如此巨额的波动，史无前例。“拔网线”“打补丁”的紧急方案得到市场拥护，也给青山集团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有人注意到，2012年香港交易所曾斥资13.88亿英镑完成了对LME的收购。不少人就此以为LME是基于港交所的指示救青山于水火。但据查，港交所背后的大股东却是摩根大通。

全球顶级金属期货交易机构LME。

图源：新华社

第二次转折是青山集团的自救。

3月8日晚，青山控股实际控制人项光达向媒体回应称：“老外的确有些动作，正在积极协调。今天接到很多电话，国家有关部门和领导对青山都很支持。”并称，青山是家优秀的中国企业，仓位和经营都没有问题。

项光达的回应间接证实此次逼空行情或为外资空方促成。

当年轰动全国的“株冶事件”与青山事件有异曲同工之处。

1997年，中国刚刚介入国际期货市场。当时我国最大的铅锌生产及出口企业株洲冶炼厂，有一名工作人员在LME期货市场上大量卖空锌期货合约，出现亏损，被国外金融机构集体围剿，开出45万吨锌的空单，是其当年产量的1.5倍。后来国家出面从其他锌厂调集部分锌进行交割，以减少损失。

最大反转出现在3月9日晚，攻守双方局势扭转。

青山集团霸气回应，将用旗下高冰镍置换国内金属镍板，已通过多种渠道调配到充足现货进行交割。分析机构普遍认为，恶意做空的外资可能面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尴尬局面。

跟青山集团一起走到风口浪尖的，是青山集团实控人项光达。这个名字曾和许家印、沈文荣等一起，入围中国十大“钢铁传奇”人物。

青山集团行事低调，高管鲜少接受采访，这也一度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那么，项光达如何带领着青山系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

1988年，出生于温州龙湾沙城镇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项光达已30岁。这一年，他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放弃国企铁饭碗，不顾家人阻拦辞职下海，与张积敏等人合伙创办浙江瓯海汽车门窗制造公司。

图源：青山集团官网

随后的几年，项光达团队成立了我国第一家生产钢铁民营企业——浙江丰业集团，青山集团也随之应运而生。

眼光独到，布局够早，项光达成为第一批钢铁民企“吃螃蟹的人”，将政策红利收入囊中。

但项光达的商业天赋远不只于此，2009年“嗅觉”敏锐的他，在历经钢铁行业前景不明、2008年金融危机后，果断决定率先“出海”，探索冶炼企业的海外发展模式，将眼光瞄准印尼。他的企业也成为2009年印尼镍矿出口禁令出台前，主动选择去印尼建冶炼厂的第一家中国企业。

数据显示，印尼红土镍矿储量丰富，约占全球储量的1/4。我国用于生产不锈钢的镍矿主要来自印尼的红土镍矿。但是，红土矿的镍含量非常低，约为1.8%。这意味着，运10吨红土镍矿到中国，只能造出约1吨镍铁。

但若把冶炼厂建到海外的矿山附近，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同时，印尼还盛产焦煤，简直锦上添花。镍铁冶炼高炉所需焦煤量、电耗均很大。作为电厂发电的主要原料，廉价的焦煤极大地降低了发电成本，也进一步压缩了镍冶炼厂的运行成本。

因此，布局印尼，这笔账怎么看都划算。

用“艺高人胆大”形容项光达丝毫不过分。2008-2009年，在金融危机和金属价格暴跌中，项光达在世界最大镍矿出口国印度尼西亚重金夺得4.7万公顷红土镍矿开采权；此后继续在印尼、印度、津巴布韦等国不断购买镍矿。不觉间，青山系在世界范围的镍冶炼版图已经无可匹敌。

十几年的发展，青山集团在海外的投资为自身带来了巨大收益，也为国内需求提供了保障。

印尼镍探明储量约2100万吨。据安信证券数据，青山集团在印尼拥有的镍金属储量在1200万吨以上，而中国每年镍金属需求量在100万吨左右。

青山集团对我国锂钴镍等关键金属在全球布局上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图源：青山集团官网

那么，小小金属镍为何如此重要？

特斯拉(Tesla)资深公共关系代表亚列西斯˙裘格森(AlexisGeorgeson)曾这样描述镍与新能源汽车电池的关系：“特斯拉的电池主要成分是许多金属的氧化物，这些金属包括镍、铝还有较少量的钴，电池成分之中还有碳与钢。至于锂，以重量来说，只占一小部分，我们的电池不应叫锂电池，应该改叫做镍电池才对。”

近5年来，不论是中国还是欧盟、美国，汽车电动化是大势所趋，各地区新能源汽车市场陆续爆发。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不锈钢产业实现结构优化，动力电池产业也获得原料保障。作为生产电动车三元锂电池的重要材料，镍矿成为了能够在新能源汽车制造产业中“卡脖子”的重要金属之一。

所以，不论是镍铁冶炼还是动力电池产业链发展，青山集团都是重要的一步棋，牵一发而动全身。

3月8日-9日，前述青山集团的重要合作商、国内钴矿业龙头华友钴业连续两天暴跌，令股票市场哀鸿遍野，但在华友钴业看来，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9日，华友钴业回应称，高镍价不具有可持续性：“公司认为这一次的镍价上涨，是一次明显的逼空行为，是外资抓住漏洞恶意做多。”华友钴业从事新能源金属事业的决心“如同钢铁般坚定”。

图源：投资时报

这样的看法，也得到了国内行业内部以及相关专家的认同。

同属新能源行材料行业的容百科技表示，目前主要因为恐慌的心理以及期货市场的炒作，造成镍价格的短期迅速上涨。从长期镍供需平衡来看，镍的高价不可持续，预计未来镍会实现供需平衡。

中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秘书长崔东树也在月度产销会议上表示，镍矿在印尼等地规模最大。镍短期价格疯狂涨价属炒作，年终可能会回归。

某电池行业企业总监同样告诉摸鱼er，镍价的疯狂上涨是一个偶发性事件：“就好比当年索罗斯在1998年狙击港元，但后来香港在大陆的支持下迅速稳定了经济。”

尽管近几天飙升的镍价并不可持续，但自去年开始，镍价便一直保持在高位。据海关总署数据，2021年我国电解镍现货均价为13.7万元/吨，同比上涨25.6%。

在中国经济信息网产业研究中心新能源行业研究员田烁看来，这个涨幅并不令人乐观：“上游原材料价格的大幅度提升，价格压力沿产业链传导，最终将抬升风电、光伏的装机成本，制约新能源成长成为我国新型电力系统的主力军。”

与镍价上涨相呼应的，是2021年全球镍需求明显上升。

世界金属统计局的报告显示，2021年全球镍市场的供应短缺达14.43万吨，而2020年却是供应过剩8.4万吨。其中原因，是新能源动力电池的快速发展，为镍需求贡献了主要增量。

据华友钴业新材料产业集团市场部部长杨艳霞介绍，作为制造动力电池的核心材料，镍在锂电池领域的应用占比不断提升，2021年为16.1%，预计2022年会升至21.5%左右。随着全球范围内汽车电动化的推广，以及三元电池高镍化趋势的形成，硫酸镍需求将保持快速增长的态势。

除去动力电池拉动镍需求外，储能电池中的镍氢电池作为目前业内认为较为理想的能量存储技术，同样亟需金属镍的供应。

图源：电池工业网

田烁告诉摸鱼er，2022年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国家能源局出台一系列新型储能发展相关政策，储能市场发展空间巨大。但同时，储能领域的原材料、核心技术等全产业链布局均会面临自主化、国产化、安全可控化的考验。

有限的资源供给，无限的社会需求，两相矛盾下，新能源原材料配置必然会引发冲突。不限于技术领域，新能源资本市场也已日渐成为当前国际竞争中没有硝烟的主战场之一。“伦镍的高开暴涨、国际资本对青山集团的围猎，都反映出国际社会对新能源未来发展前景的肯定，以及一些国家对新能源材料掌控能力的恐慌。”田烁表示。

3月10日，当沮丧的小杨再次打开账户时，心里一阵激动：华友钴业绝地反弹，涨幅逾7%。对他来说，过去几天股票的跌涨也许只是数字上的增减。然而无论是此前“原油宝”巨亏还是此次青山集团被“游猎”，对中国新能源产业和所有身处国际金融规则下的中国企业而言，敬畏市场与熟知规则的“青山”警钟将长鸣耳畔。